柳梢青（2）・故园​

诗林晓月

是孩童抛向空中的麦芽糖，糖黏在梁上，黏成一只永远不会老去的甜。

诗林晓月

如今空得可以听见风的手指在内部弹琴，弹得梁木发颤。

诗林晓月

颤成一根被岁月拉紧的弦，弦上无燕，却仍有旧时翅膀的余震。

诗林晓月

那一刻，您抬头，看见空巢像一枚被掏空的眼睛，眼眶是瓦，瞳孔是洞。

诗林晓月

洞深处浮着一片远去的云，云的形状，正是您少小离家时背上的包袱。

诗林晓月

花飞春老  
花飞是蝶，也是刀，是把三月最后的红剪成碎片，碎片落在您鬓角，便替您提前落雪。

诗林晓月

春老不是人，是季节被您逼到墙角，逼出满脸皱纹。

诗林晓月

皱纹里夹着未尽的花粉，夹着未干的露水，夹着未燃的篝火。

诗林晓月

老字用得像一声哽咽，哽咽未出口，便被风吹散，散成满地残瓣。

诗林晓月

瓣上仍有少女唇边的温度，却再也回不到枝头。

诗林晓月

那一刻，您站在花雨里，仿佛也成一朵迟暮的花。

诗林晓月

花瓣是记忆，花蕊是疼痛，花梗是脊椎，脊椎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却找不到可以射出的归箭。

诗林晓月

人去楼危  
人去是空，楼危是惧，空与惧叠在一起，便是故园最锋利的背影。

诗林晓月

楼不是楼，是祖父的肩胛，是祖母的纺车，是父亲点灯的书窗，是母亲晾衣的竹竿。

诗林晓月

如今肩胛已塌，纺车已散，书窗已暗，竹竿已断。

诗林晓月

只剩危檐在风里摇，摇成一只未熄的灯笼。

诗林晓月

灯笼里却无火，只有被月光冻住的影子。

诗林晓月

危字用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钝刀，不落，却让您每时每刻都听见骨骼被慢慢割锯的声音。

诗林晓月

那一刻，您伸手去扶墙，墙灰簌簌掉落。

诗林晓月

像一场迟到的雪，雪片里浮起无数细小的脸。

诗林晓月

脸与脸重叠，便成了您自己，一张被岁月漂白的旧照片。

诗林晓月

当年笑语依稀  
依稀是雾，也是纱，是记忆被反复揉搓后剩下的渣滓。

诗林晓月

渣滓里仍闪着金粉，金粉里仍刻着“童”与“伴”。

诗林晓月

笑语不是声，是温度，是夏夜院子里一起数星的脊背。

诗林晓月

是偷摘邻家园子枣后狂奔的脚踝，是躲在稻草垛里学大人抽烟的呛咳。

诗林晓月

如今都缩成一声极轻的“嘻”，嘻到唇边便化作叹息。

诗林晓月

依稀用得像一盏将熄未熄的油灯，灯芯是旧日，灯油是眼泪。

诗林晓月

火苗是仅剩的“记得”，风一吹，火苗便弯腰，弯成一只未点透的问号。

诗林晓月

问号里浮起一张模糊的脸，脸在笑，却笑不出声。

诗林晓月

只赢得、愁肠暗悲  
赢得本是得意，却被您写成失意，是把全部筹码推给命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