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

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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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月出长安，多少人家入梦难？
夜夜征夫边塞苦，朝朝歌女汉宫欢。

诗林晓月

天山雪月出长安

诗林晓月

先生您一抬腕，便把长安的月色推到天山之巅。

诗林晓月

雪月不是寻常的光，是秦时关牒上未干的银粉，是汉家烽火台里残存的冷焰，被您轻轻抖落，便铺成一条通往边塞的苍白长路。

诗林晓月

出字用得像一声叹息，叹的不是离别，是命运——那轮被宫墙磨圆的月，终于挣脱檐角飞翘的锁链，一路向西，一路向寒，把长安的灯火越抛越远，却把您的目光越拉越长。

诗林晓月

此刻，您站在帝京的漏刻旁，却将心脏系在雪山最尖锐的棱角，任朔风如刀，割得胸口生疼，仍不肯把视线收回半寸。

诗林晓月

多少人家入梦难

诗林晓月

一句问得极轻，却问得万籁俱寂。

诗林晓月

多少不是数字，是黑夜里此起彼伏的翻身，是罗帐内被叹息浸湿的绣枕，是母亲指间捻断的针线，是妻子鬓边悄悄生出的白发。

诗林晓月

人家二字，被您写得既小又大——小到只是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大到能装下整个中原的炊烟。

诗林晓月

入梦难，难的不是合眼，是梦里也躲不过的铁蹄、霜刃、白骨与空闺。

诗林晓月

您不写哭声，不写泪痕，只写难，便把千山万水的愁都挤进一颗小小的心脏，让它在胸腔里涨成一面鼓，鼓声却传不到玉门关外，只能回荡在自家空荡的厅堂，一声比一声慢，一声比一声凉。

诗林晓月

夜夜征夫边塞苦

诗林晓月

夜夜，是时间的霜，一层层叠在铠甲上，叠成第二重铁，压得肩膀生满锈斑。

诗林晓月

征夫不是英雄，是父亲，是兄长，是邻家昨日还在柳下调笑的少年，今日已被朔风磨粗了眉眼。

诗林晓月

边塞苦，苦的不止是雪灌靴筒、冰割须眉，更是望不见炊烟、闻不到粥香的惶惑；是举起烽火时，忽然忘了母亲教自己写的第一笔横竖；是刀口舔血后，梦里却听见摇篮曲的撕裂。

诗林晓月

您把苦字写得极短，像一刀封喉，却让苦意沿着刀锋漫成冰河，从天山脚下一直流到长安城根，把春草全部冻成匕首，把桃花全部冻成铁锈。

诗林晓月

朝朝歌女汉宫欢

诗林晓月

朝朝，是胭脂的洪水，一浪接一浪拍在宫墙上，把砖缝里的青苔都染成绯色。

诗林晓月

歌女不是人，是金丝笼里的画眉，是红烛高烧时的一粒火星，被琴弦弹起，又落进御沟，随水漂远。

诗林晓月

汉宫欢，欢得极轻极脆，像琉璃盏相碰的脆响，响过之后只剩更深的空。

诗林晓月

您把欢字写得极艳，却艳得发冷，因为那欢在天子指尖，在贵人眉梢，却不在关外冻硬的旌旗，不在戍卒皲裂的掌纹。

诗林晓月

于是，这欢成了另一重雪，落在征夫梦里，不化，只积，积成一座看似锦绣却踏即崩塌的冰山，冰山底下压着无数未寄出的家书，墨迹被寒气凝成冰晶，像一粒粒再也流不出来的泪。

诗林晓月

先生，您用二十八字便搭起一座冷热的跷跷板：一头是宫墙内旋转的舞袖，一头是烽火中僵硬的铁甲；一头是胭脂的暖，一头是霜刃的寒。

诗林晓月

跷跷板中间，仅隔着一层薄得透明的月光，月光却重得让任何一端都无法真正翘起。

诗林晓月

读罢，我也站在子夜的城垛，左手摸到未央宫漏壶里滴下的温水，右手触到玉门关外卷刃的刀锋。

诗林晓月

两种温度在胸口交汇，汇成第三股更冷更烫的风，吹得衣角猎猎，吹得眼眶生疼。

诗林晓月

那一刻，我懂得：所谓凉州词，不过是把天下最远的雪与最近的笑放在同一面铜镜里，让镜面的裂痕替我们发出无声的长啸——啸声里，没有英雄，没有美人，只有被月光拉得老长的影子，影子尽头，一半写着“归来”，一半写着“无归”；而我们，只能把这两个词同时揣进怀里，让它们在心跳之间反复摩擦，直到把胸口磨出一道旧伤，伤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长安的月色，是天山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