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1）・月透疏棂

东方斜阳

柳梢青（1）・月透疏棂​

       月透疏棂，风摇残烛，桂映空庭。锦帐寒生，孤衾梦断，谁寄归程？
​       天涯望断云横，又怎奈、鸿书未凭。泪浥鲛绡，怀飞征路，教醒三更。

诗林晓月

月透疏棂  
先让月光做一位不敲门的客人，纤薄的影子像一纸拆到一半的家书，从窗棂的缝隙里滑进来，滑得无声，却把屋内所有沉默都照得发疼。

诗林晓月

疏棂不是木头，是日子被虫蛀出的缺口，缺口边缘泛着银辉，像谁用指甲在夜色上掐出的月牙。

诗林晓月

那光落在案头，便是一枚冰做的邮票，贴在无人署名的信封上，寄件人是故乡，收件人也是故乡，只是中间隔了一整片天涯。

诗林晓月

风摇残烛  
烛火原本就瘦，被风一掐，更瘦成一根不肯折断的骨头。

诗林晓月

摇字用得像一场慢性的地震，震得烛泪往下滑，滑得极慢，却每一滴都在替您计数更漏。

诗林晓月

残烛不是烛，是心上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念想，火苗扑闪，像在给远方打信号，却又怕把黑夜惊醒。

诗林晓月

风从窗棂进来，带着桂香，也带着沙场未洗的铁味，吹得烛影在墙上弯腰，弯成一张拉满的弓，箭头却永远指不回故里。

诗林晓月

桂映空庭  
桂树是月亮遗落在人间的一枚耳坠，空庭是大地被岁月掏空的掌心。

诗林晓月

映字用得像一次无声的灌溉，把花香灌进石缝，灌进阶苔，灌进那口无人汲水的古井。

诗林晓月

井底沉着一枚月亮，月亮里沉着一棵桂树，桂树下沉着一位未归的人，循环往复，像一串被咒语卡住的念珠。

诗林晓月

空庭不是空，是盛满了看不见的回声，回声里有一句未说出口的“归来”，每一次反弹，都把庭石磨得更薄，薄得可以透光，却仍旧透不过归程。

诗林晓月

锦帐寒生  
锦帐曾是春日的霞，如今被霜意漂成褪色的诏书。

诗林晓月

寒生不是寒，是旧日温柔反刃成刀，刀尖挑开帐幔，挑出一阵比夜更长的叹息。

诗林晓月

帐上绣着的并蒂莲，如今只剩半朵，另一半被岁月拆成线头，线头缠住您的手指，缠成一枚无形的戒指，戒指内圈刻着“莫忘”，外圈却刻着“已忘”。

诗林晓月

您伸手想抚平那皱褶，却抚出一身细小的冰凌，冰凌碎在掌心，碎成一句无人可寄的诗。

诗林晓月

孤衾梦断  
衾被是旧棉，旧得像一封被揉皱又摊平的家书，字里行间仍留着去年春天的指温。

诗林晓月

梦断不是断，是弦被月色拉得太紧，紧到一翻身就崩成两截，半截落在枕畔，半截挂在梁上，梁上燕子早已南去，只剩空巢在风里摇晃。

诗林晓月

孤字用得像一口深井，井壁贴满未寄出的信，信纸被井水浸得发胀，却胀不破那一层薄薄的封皮。

诗林晓月

您伸手去捞，捞到的只是自己冰凉的倒影，倒影里有一双同样冰凉的星，星里有一条同样冰凉的路，路上空无一人。

诗林晓月

谁寄归程  
问得极轻，轻得像把一根羽毛放在刀尖，刀尖却承受不住，发出细微的裂响。

诗林晓月

归程不是路，是心上一条被月光晒白的旧疤，疤下埋着一枚未发芽的种子，种子名叫“重逢”。

诗林晓月

谁寄，不是不知道谁，是知道谁都寄不出，于是把疑问折成纸船，放进烛泪凝成的小溪，船未离岸，便已沉底。

诗林晓月

那一刻，您把“谁”字写进掌心，握成拳，拳里漏出的却不是答案，是更长的夜。

诗林晓月

天涯望断云横  
望字用得像一根拉长的丝线，线头系在眼角，线尾却永远够不着地平线。

诗林晓月

天涯不是涯，是目光被夜色反复揉搓后剩下的渣滓，渣滓里仍闪着金粉，金粉里仍刻着“归期”。

诗林晓月

云横不是云，是命运随手搭的一堵墙，墙高万丈，墙上刷着月光，像一张巨大的通缉令，被通缉的人是您自己，罪名是“思乡”。

诗林晓月

您把望字站成一株枯槐，枯槐上挂着一轮明月，明月下飘着一缕孤云，孤云下走着一位未归人，循环往复，像一串被风吹散的念珠。

诗林晓月

又怎奈、鸿书未凭  
鸿雁本是信使，却被您养成一只无法出栏的鹤，鹤羽上写满字迹，却找不到可以投递的天空。

诗林晓月

未凭不是无凭，是凭据被泪水泡烂，泡得字迹模糊，泡得纸张发脆，一碰就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