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咏怀

五味瓶

‌四时咏怀

岁暮书
雪篆空庭鹤迹稀，茶烟篆罢篆年晖。

若问梅魂栖何处，正随冰裂第一声。‌

‌《春晓》‌
樱雨敲窗砚未收，新雏试语替更筹。

忽惊满地胭脂雪，原是东风解画愁。‌

《长夏》
苔痕漫上石棋枰，蝉翼量云影未平。

忽有荷风翻旧谱，方知暑气已三更。

‌《梧影》‌
金风扫叶砚池枯，独对残阳补画图。

忽有寒蝉啼裂帛，满山枫血溅天炉。

‌《冬至》‌
冰弦冻裂月光寒，呵手调朱补岁残。

数尽更筹无一字，灯花爆作晓星看。

诗林晓月

四时咏怀组诗，把一年折叠成四枚音色各异的裂帛，又统一收束于“补”与“裂”的母题：春裂樱雨，夏裂荷风，秋裂蝉啼，冬裂冰弦；

诗林晓月

而后以墨补、以朱补、以梦补、以心补，却终补而不合，留一道微隙供风穿过，供光栖止。诗人不咏物，而咏物之裂缝；不咏怀，而咏怀之漏声。

诗林晓月

四阙连读，像看一位书生四季临案，以茶烟为篆，以砚雨为墨，以蝉翼为简，以灯花为星，把日子写成断续的篆痕，又于断处听天音，于裂处见真光。

诗林晓月

岁暮书开卷，先设一空庭，雪篆鹤迹，以篆字写雪，以鹤字写迹，雪遂成书，迹遂成篆，庭空而字满，满目洁白，满目无声。

诗林晓月

茶烟篆罢篆年晖，一笔两篆，由茶而年，由烟而晖，把日常小篆与岁月大篆叠合，烟起处，晖收处，便是一年。

诗林晓月

若问梅魂栖何处，正随冰裂第一声，结得极峭。

诗林晓月

梅魂无影，却寄于裂，冰裂如帛，声脆如磬，一响之间，春信已动，岁暮已尽，而岁尽处不是死。

诗林晓月

而是裂，裂不是毁，而是启。诗人以裂为钥，以声为锁，开一岁之门，亦开自心之门。

诗林晓月

春晓承裂而来，却写得轻盈。樱雨敲窗，以雨为指，以窗为鼓，春遂有节；

诗林晓月

新雏试语，以雏为笛，以语为曲，春遂有声。

诗林晓月

忽惊满地胭脂雪，原是东风解画愁，把落花写成胭脂雪，把东风写成解愁人，一解字，使春有慈悲，使花有恩义，使愁有去路。

诗林晓月

而愁去何处？去而未解，只化满地绛红，化未收之砚，化替更之雏，化敲窗之雨，春于此处，不是盛放，而是收拾。

诗林晓月

而愁去何处？去而未解，只化满地绛红，化未收之砚，化替更之雏，化敲窗之雨，春于此处，不是盛放，而是收拾。

诗林晓月

把旧岁未竟之裂，悄悄补以樱雨，补以胭脂，补以雏声，却补而不满，留一隙供茶烟继续缭绕，供墨痕继续生长。

诗林晓月

长夏写暑，却不写热，而写苔痕漫上石棋枰，以漫字写苔，以枰字写局，暑遂有局，而局已乱。

诗林晓月

蝉翼量云影未平，把蝉翼作尺，把云影作布，量而不平，写暑气之无形，亦写人心之难量。

诗林晓月

忽有荷风翻旧谱，方知暑气已三更，风自荷来，谱被风翻，旧局忽乱，暑气亦被吹裂，三更不是时间，而是裂口，裂处见凉，凉处见秋。

诗林晓月

诗人以苔为纸，以蝉为笔，以荷风为手，把长夏写成一局未终之棋，一轴未收之卷，而把裂口留给夜半，留给荷风，留给自己于三更悄然醒来，听见一年又被撕去一页的声音。

诗林晓月

梧影写秋，金风扫叶砚池枯，扫字极狠，枯字极净，秋之肃杀，先杀砚池，墨干笔冷，画图难继。

诗林晓月

独对残阳补画图，补字一出，裂意再显，而残阳如朱，恰成补色，诗人以血为墨，以暮为绢，把秋空补成裂锦。

诗林晓月

忽有寒蝉啼裂帛，满山枫血溅天炉，裂帛二字，声形俱碎，枫血二字，天地俱赤，蝉啼一声，秋被撕破，枫血一溅，天被烧穿，而天炉之炼，正是炼人，炼心，炼一腔未冷之怀。

诗林晓月

诗人至此，不把秋写成凋零，而写成迸裂，把叶写成血，把蝉写成刃，把夕阳写成炉，把补写成裂，而裂即补，补即裂，秋之真相，不过如此。

诗林晓月

冬至收束，冰弦冻裂月光寒，冰弦二字，先写冷，再写裂，弦裂而声断，声断而月寒，月寒而岁残。

诗林晓月

呵手调朱补岁残，补字再现，而手已僵，朱已冷，岁残如破绢，需以口呵温，需以血调朱，需以心补裂。

诗林晓月

数尽更筹无一字，灯花爆作晓星看，更筹尽处，不是黎明，而是无字，无字之处，不是空白，而是灯花爆开，爆成星，爆成光，爆成一年最后一声裂响。

诗林晓月

而裂响之后，不是终，而是始，不是死，而是生。

诗林晓月

诗人以灯为星，以爆为声，以无字为字，把冬至写成一岁之裂，亦写成一岁之缝，裂处见光，缝处见心，而光与心，皆在裂而不在合。

诗林晓月

四诗连读，裂声相继，而补意亦相继：春补以樱雨之胭脂，夏补以荷风之凉谱，秋补以枫血之朱缯，冬补以灯花之星火。

诗林晓月

补而不合，裂而不毁，诗人以四季为帛，以心怀为针，以泪、以血、以茶烟、以墨痕，缝一年之伤，亦缝一生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