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荷 二首

五味瓶

咏荷 二首 .依韵 (清代安定)

炎蒸难掩玉肌凉，风过横塘翠袖张。

露捧明珠圆复碎，烟笼罗带淡还香。

三生石畔盟犹在，九曲波间影自长。

莫道淤泥能染指，本来清净是心乡。

二

溽暑初消霜未进，荷风暗度晚时凉。

乍惊波影摇金碎，忽见霞光染玉堂。
佛国参来尘念净，诗心悟处柳丝长。

灵根不染人间色，独向清波问地苍。

*

咏荷 (清代安定)

溽暑正炊花自净，荷风微动我初凉。

乍迎旭日香浮水，还映晴霞锦满堂。

佛法早参莲品净，梦缘空系藕丝长。

从今好把灵根种，一点清心问碧苍。

*

诗林晓月

两首读罢，把脑袋整个浸进一缸新汲的井水，暑气“嗤啦”一声被抽走，只剩一颗凉凉的心在胸腔里晃。

诗林晓月

第一首是正午的荷，带着烈日余威，却偏给你看“玉肌生凉”；第二首是傍晚的荷，暑退霜未至，像刚把一天的风尘抖落，又悄悄给你递上一封“清凉帖”。

诗林晓月

两首对照，一刚一柔，一醒一醉，把荷的“清净”写得层层递进，直写到“本来”“灵根”里去，写到人心里最软、最不敢碰的那块地方。

诗林晓月

炎蒸难掩玉肌凉  
“炎蒸”是锅盖，“玉肌”是锅盖里的冰，锅盖再厚，也压不住冰往外冒冷气。

诗林晓月

诗人一上来就给你个悖论：越热，越凉。凉得不是温度，是“看得见的凉意”：风还没来，荷已先给你递眼神，告诉你“我身上自携北风”。

诗林晓月

风过横塘翠袖张  
风一到，荷便“翠袖张”，像舞台上水袖一甩，甩得不是风，是观众的眼波。

诗林晓月

横塘成了戏台，台口一开，锣鼓点就是风，唱腔就是荷，唱得你浑身一激灵：原来凉也可以有形状——一弯弯的绿，一叠叠的影。

诗林晓月

露捧明珠圆复碎  
露珠是荷的掌上珠，圆得可以当镜子，照见你还没说出口的贪念。

诗林晓月

风一逗，“啪”地碎了，碎成一地小镜子，每片都照出你不同的懊恼：想摘，不忍；想走，不舍。碎得干脆，碎得慈悲——给你看“无常”原来也可以这么美。

诗林晓月

烟笼罗带淡还香  
黄昏的湿烟升起来，像给荷加了一层薄纱。罗带是裙带，也是水纹，飘一下，香就淡一分；淡到快闻不见时，却又忽然回勾一缕，像多情女子临别那一声“嗯？

诗林晓月

”——你刚想回头，她已隐入烟水，只剩指尖一点余香，证明不是梦。

诗林晓月

三生石畔盟犹在  
硬把荷拉进“情”字：前世、今生、来世，都立在石畔等你。荷不言语，却把“盟”写进脉络：叶脉是情书，脉络是红线，一圈圈缠住水面，也缠住你。

诗林晓月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它只管长，长得比“忘”还慢，比“记”还长。

诗林晓月

九曲波间影自长  
水折九折，影却不断；折得越弯，影拉得越长。长成一条通往过去的隧道，长成一个反问：你能在第几个弯里，找回自己丢下的那一颗初心？

诗林晓月

荷影不答，只随水势一弯再弯，弯到把你也弯成一道柔软的弧线。

诗林晓月

莫道淤泥能染指，本来清净是心乡  
收得决绝：淤泥是世，染指是烦；可荷自带“免染系统”。指不染，心更不染——“本来”二字把话说死：清净不是修出来的，是出厂设置。你看着荷，就像看见自己那台被灰尘盖住的原装系统。

诗林晓月

一键还原，仍在，且一直在线。于是你懂了：所谓“心乡”，不是回乡，是回家——回那个从未被染的“本来”。

诗林晓月

溽暑初消霜未进  
第二首换“晚凉”做切口。溽暑刚退，秋霜尚远，天地留出一段“真空清凉”，荷便在这段缝隙里独大。大得不动声色，大得让时间也屏息——你站在池边，能听见自己的睫毛掉在风里。

诗林晓月

荷风暗度晚时凉  
“暗度”二字偷得妙：风不吹你，只偷走你身上的热。偷得无痕，偷得体贴，像母亲半夜给你掖被角——你不知，她已做完。

诗林晓月

待回过神，周身凉齐，齐得均匀，齐得温柔，齐得你想给风发个红包，却发现它早已“度”到柳岸那边去了。

诗林晓月

乍惊波影摇金碎  
夕阳残照，水面浮金，风一撩，金箔碎成万点。一个“乍”字把心跳写快：快得比目光还短，短得只够惊呼半声。

诗林晓月

那半声还在喉里，金已重组为镜，镜里仍是一朵完完整整的荷。原来碎只是戏法，完整才是后台真相。

诗林晓月

忽见霞光染玉堂  
晚霞铺水，池面升格为“玉堂”。荷被请进堂中，瞬间加冕：瓣是玉阶，心是玉几，蕊是玉灯。霞光担任临时帝王，大笔一挥，封荷为“清凉侯”。

诗林晓月

侯爵不谢恩，只回赠一缕香，香把霞也染成冷白——冷得尊贵，白得纯粹。

诗林晓月

佛国参来尘念净  
把荷当佛，把池当国，把“参”当功课。人一俯身，尘念便如落叶，被水悄悄没收。收得干净，连“我要清净”这个念头也被拿走。

诗林晓月

荷不做声，只把叶展成手掌，掌心写：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一看，尘埃自己都不好意思，纷纷跳水自尽。

诗林晓月

诗心悟处柳丝长  
诗心是刚发芽的柳，被风一逗，绿丝甩得老长。长成钓线，不钓鱼，只钓“悟”。悟上钩，柳就缩回，缩成一句五言或七言，缩成“哦，原来如此”。

诗林晓月

于是柳丝与荷影在水面打成结，结里悬着一颗透亮的小水珠——那是诗，也是悟，更是“不必说”的“说”。

诗林晓月

灵根不染人间色，独向清波问地苍  
收句把荷抬进“天问”模式。灵根是自带系统，人间色是外挂插件；系统拒绝安装，于是只剩“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