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二首

五味瓶

七律·桃劫

罡风夜扫胭脂阵，劫火朝焚锦瑟弦。

玉魄已随青霭没，蝶魂犹绕绛枝翩。

武陵舟老春潮退，秦洞箫沉月影偏。

莫道残红无觅处，流年暗篆断肠篇。

*

七律.无题

半世萍踪越五洲，江河回顾化轻舟。

今朝更爱斟平仄，字里栽花月满楼。

墨海邀君同弄笔，诗边种柳自清幽。

一生风雨沧浪渡，笑把浮名付酒瓯。

*

诗林晓月

读完这两首，像先被一把钝刀子割了腕，又被一碗热姜汤灌了喉。前一首血还没凉，后一首已经结痂，痂下新肉发痒，痒得想笑，笑里又带腥甜。

诗林晓月

读完这两首，像先被一把钝刀子割了腕，又被一碗热姜汤灌了喉。前一首血还没凉，后一首已经结痂，痂下新肉发痒，痒得想笑，笑里又带腥甜。

诗林晓月

两首诗隔着一道门槛，门槛这边是劫，那边是渡；这边花瓣碎成碴，那边柳条编成了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人就这么劈叉站着，疼也站着，笑也站着。

诗林晓月

先说《桃劫》。
罡风夜扫胭脂阵
风不是风，是刀，是天上下来的刽子手，专砍桃花的头。胭脂不是胭脂，是血，血里兑了花粉，砍下来还冒香气。

诗林晓月

阵也不是阵，是绣床，是花帐，是女儿国里最后一层纱。一刀下去，纱成了破布，布上绣着的鸳鸯被劈成两半，一半飞上天，一半掉进水，水立刻红了，红得像谁偷偷洗过口脂盆。

诗林晓月

劫火朝焚锦瑟弦
火是天火，带着雷公给的号子，一来就卷琴弦。弦是冰蚕丝，弹得出《凤求凰》，也经不住火苗一舔，舔得“嘣”一声，断了，断得比绝情还脆。

诗林晓月

锦瑟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华年没思完，火就把思烧成灰，灰落在指头上，指头一捻，还能捻出半粒火星，火星烫手，却烫不醒已经凉透的梦。

诗林晓月

玉魄已随青霭没
玉魄是花神，也是她。她生在花里，花谢了她就得走。

诗林晓月

走得不声不响，像被谁用青布口袋套了头，口袋口一扎，扔进了雾。雾是青霭，霭里有潮气，潮气把她的轮廓泡烂，烂得只剩一团白，白得发蓝，蓝得发青，青到最后成了黑，黑得连名字都看不见。

诗林晓月

蝶魂犹绕绛枝翩
蝶是她养的，也是她化的。人走了，蝶还在，翅膀上沾着旧日花粉，飞得歪歪斜斜，像喝醉了。绛枝是花骨，花虽被砍，骨还在，骨上生刺，刺却软，软得能挂住蝶的脚。

诗林晓月

蝶一圈一圈绕，绕得比思念还慢，慢得把时间拉成丝，丝上挂着她的笑，笑被风一吹，就成了铃，叮叮当当，响得人心口发疼。

诗林晓月

武陵舟老春潮退
武陵的渡口空了，空得只剩一条破船，船板缝里长草，草里结籽，籽是去年的桃花籽，籽里还包着一点红，红得不会发芽，只会流血。

诗林晓月

春潮退了，退得比诺言还远，远得可以看见河床上的脚印，脚印是两个人的，一个深一个浅，浅的被水冲走，深的被沙埋住，埋得再深，也挡不住下一次涨潮——可下一次潮，已经与她无关。

诗林晓月

秦洞箫沉月影偏
秦时的洞箫沉在水底，沉得比秦砖还低。箫孔里塞满淤泥，吹不出声，只能冒泡，泡一破，就吐出一个小月亮，月亮是歪的，歪得像我此刻的心。

诗林晓月

月影一歪，人就跟着歪，歪得站不稳，只好扶住一棵桃树，桃树已被砍，只剩桩，桩上有一圈年轮，年圈里全是她的脸，脸一张一张叠，叠成一本不会翻页的相册。

诗林晓月

莫道残红无觅处
别骗自己说找不到，找得到，只要低头。低头看地，地是黑的，黑里透出紫，紫里透出红，红是碎红，是花尸，是血痂，是揉皱的胭脂盒。

诗林晓月

蹲下去摸，摸得到湿，湿的是夜露，也是泪。泪里还有香，香得发苦，苦得把指尖染成粉色，粉色一搓，搓出一句诗：原来劫不是火，是颜色，颜色褪不尽，就叫流年。

诗林晓月

流年暗篆断肠篇
篆是刀刻，刻在心里，一刀一划都是“不忘”。流年是墨，墨里兑了酒，酒里兑了血，血里兑了泪，泪里兑了灰。

诗林晓月

灰扑上去，刀口就黑了，黑得发亮，亮得能照见自己的肠，肠打了结，结上开着小花，花名就叫“断肠”。

诗林晓月

篇不是文章，是疤，疤不会说话，只会疼，疼得厉害了，就笑，笑给下一个人看：看，我没事，我不过丢了一整个春天。

诗林晓月

再说《无题》。
半世萍踪越五洲
萍是浮萍，无根，却被风当成邮差，一送送到五大洲。洲是陆地，陆地再大也搁不住一颗想漂的心。漂得久了，就长出翅膀，翅膀是纸折的，一沾水就软，软得贴背，贴成一张轻舟的帆。

诗林晓月

帆上写着：去哪都行，只要别回头。回头一看，身后全是浪，浪是白的，白得像少年时没写完的情书，被雨水泡烂了，还舍不得扔。

诗林晓月

江河回顾化轻舟
江河是倒着流的，流回源头，源头不是水，是墨。墨一化，就成了舟，舟是轻的，轻得能装下整个半世，也轻得能被一句闲话压沉。

诗林晓月

回顾不是看，是撕，把旧日历一张张撕下来，撕得比浪还碎，碎成雪，雪落在舟头，舟就白了，白得像中年以后的头发，白得心安理得。

诗林晓月

今朝更爱斟平仄
今朝有酒，酒是陈年的，平仄是新摘的。摘平仄像摘豆角，一掐一“咔嚓”，脆生。把平仄扔进酒，酒就响了，响得比风铃有文化，文化得让蚊子都不敢叮，叮了怕对不上对仗。

诗林晓月

斟着斟着，人就醉了，醉的不是乙醇，是声调，一声平，一声仄，平得像过去的安稳，仄得像现在的跌宕，跌宕久了，就安稳了，安稳到只想在诗里打瞌睡。

诗林晓月

字里栽花月满楼
字是方格，一格一坑，坑里埋花籽，花籽是笔画，横是根，竖是茎，撇捺是叶，点是蕊。蕊一开，楼就亮了，亮得不是灯，是月亮。

诗林晓月

月亮自己升上来，升得比楼还高，却偏要钻进窗户，钻进诗句，钻进“花”字的草字头，草字头的两竖，像两扇窗，窗里探出一个月亮，月亮笑：别栽了，再栽我就住下了。

诗林晓月

墨海邀君同弄笔
墨海不是海，是砚台，砚台是旧的，旧得有条裂缝，缝里住过蚂蚁，蚂蚁搬家了，留下一条空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