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气与诗味二

远山绿叶

（本文原址：http://blog.niwota.com/a/3078143.htm   2011-7-1 15:56）

匠气与诗味二

   前言：写诗的人因熟背格律而登堂入室，又因被格律牵扯而匠气十足，久而久之雅室便充满匠气，以匠为美，以冒匠气为酷。殊不知古人们早有预见，并斥以“贵公子孙”、“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睹终沦平钝”（钟嵘语）。

   写近体诗是要遵守格律的，大凡知道近体诗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如何遵守却不一定都知道，往往公说婆说，人人有理，导致诗如功利市场，鱼目混珠，所以诗才有“匠气”和“诗味”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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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篇讲到：“拗救”有谓“本句自救”者和“用对句去救出句”者。对于本句自救者，来看这两首诗的“拗救”又救得了什么。

   “拗救”因要求“避孤平”而将平声延续，这样就得将其后的仄声字改用平声，如上面“远芳侵古道”一句，因为“远”是仄声，“芳”字有可能犯“孤平”，所以将其后的仄声处改用平声“侵”字，整个句子就变成了“仄平平仄仄”。

   不过，从我们上面对近体诗每一联出句的分析知道，这种出句的讲究已无多大意义了。即便说成“远芳渗古道”或“远芳漫古道”这样的“孤平”句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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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的“可以”，自然也就包括了“三仄尾”。这是出句的例子，来看以平声结尾的对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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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宿五松山下荀媢家》：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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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寂寥无所欢”和“月光明素盘”都是本句自救，因为“寂寥无”和“月光明”都是通过改“平平仄”为“仄平平”而使平声后移了，避免了本句的“孤平”。但是，却把原来的“平平仄仄平”换成了“仄平平仄平”，还是成为了相互而言的“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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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再来观察一下用对句去救出句的“拗救”者。按“拗救”的说法，出句不合平仄，对句是要挽救的。如上面的“远芳侵古道”要是换成“孤平”的样式，是要靠对句来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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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吹”这个平声字就是用来救上句的“不”字的。还有“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其中“三”字除了本句自救，就是救上句三仄尾的。两个对句最终都是“（平）平平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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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这个说法还要求，出句犯了“孤平”，也就是仄声字多了，对句就应多加一个平声，如“仄仄仄平平”或“（平）平平仄平”。但因为“仄仄平平平”（三平尾）是不允许的，这样“仄仄仄平平”等于还是一个正常格式，并没有救到什么，而“平平平仄平”也实际是一个“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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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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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中“遥怜小儿女”和“何时倚虚幌”都是“拗句”，即“平平仄平仄”，其后的对句“未解忆长安”和“双照泪痕干”，却一样保持着“（仄）仄仄平平”的样式不变，所以人们只好解释说这样的“拗句”可救可不救。这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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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正常就要挽救，不挽救还叫格律诗吗？但恰恰这就是近体诗的矛盾现象。一方面用“拗句”去救“拗句”，另一方面对“拗句”又可置之不理，这是什么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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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就是所谓否定之否定等于肯定吧，用“拗句”救“拗句”可以得到和谐的诗句，这至少可以见得“拗句”不一定就是不和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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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正常的句式是和谐的，“拗句”也可能是和谐的，当然就不必不去管它，原因不就解释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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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格律可言呢？这正是近体诗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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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看“三平尾”。这与汉语句子音律的起伏有关。用“平平平”结尾，似乎给人的感觉太平淡，所以要避免。为什么“三仄尾”却可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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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它们后面还有对句，那不是一联的结束。相反，因听觉上仄声有“顿挫感”而平声有“上扬感”，“三平尾”若出现在句子里，又正好是一联的结束位置，显然缺乏稳重感，这大概就是“三平尾”要避免的原因。果真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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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酌酒与裴迪》：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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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中“花枝欲动春风寒”，就是个“三平尾”。读起来不觉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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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卜居》：

   浣花流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已知出郭少尘事，更有澄江销客愁。

   无数蜻蜓齐上下，一双鸂鶒对沉浮。东行万里堪乘兴，须向山阴上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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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主人为卜林塘幽”也是“三平尾”。假如认为这两首诗还不够近体诗的话，怎么才算够近体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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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五绝诗《怨情》：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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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五律《晨雨》：

   小雨晨光内，初来叶上闻。雾交才洒地，风逆旋随云。

   暂起柴荆色，轻沾鸟兽群。麝香山一半，亭午未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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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首诗中“深坐颦蛾眉”和“风逆旋随云”都是“三平尾”。如果认为这里的“三平尾”是古诗痕迹的残留，或把这两首诗也排除在真正意义的近体诗之外，那么真正意义上的近体诗，也就只能理解为“真的近体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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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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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首至少包括了“定式+变通”的七律诗，如果写格律诗，别说固守定式，即使首首都要这样，像诗圣上面《卜居》、《晨雨》也就无法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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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如此认为，是不是除了“匠气”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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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三平尾”让我们醒悟，汉语不完全靠声调平仄的交错来达到音律的和谐，而是还有其它的手段。如声调的抑扬（阴平、阳平）、口腔的开合、鼻音的调节等都可能形成铿锵和稳重的声音和谐美，并由此可以反推到平仄的交互规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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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12-6 18:56
前篇讲到：“拗救”有谓“本句自救”者和“用对句去救出句”者。对于本句自救者，来看这两首诗的“拗救 ...

谢谢老师的讲解，让我明白了出句孤平可救可不救，我通常救得是“平平仄仄平”这句，这句容易犯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