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震：能写出《平凡的世界》这种水准的有几个

古琴

康震：指手画脚谁不会？但能写出《平凡的世界》这种水准的，有几个

1982 年，32 岁的路遥凭借《人生》声名鹊起 ，这部耗时 21 个昼夜、倾尽心血完成的 13 万字小说，一经发表便如石破天惊，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与巨大轰动。它深刻揭示了城乡差异带来的社会矛盾，精准映射出当时中国社会的真实面貌，成为当代文学的一座里程碑 ，极大提升了路遥在陕西乃至全国文学界的地位。

然而，成名后的路遥并未沉醉于鲜花与掌声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名声与纷至沓来的关注，他内心反而充满了困惑与挣扎。读者的来信、媒体的采访、亲友的求助，让他陷入了一种 “戏剧化的生活方式” ，这与他所习惯的宁静创作环境背道而驰。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回忆道：“也许当时好多人羡慕我的风光，但说实话，我恨不能地上裂出一条缝赶快钻出去。”

在荣誉的喧嚣中，路遥始终保持着作为作家的清醒。他深知，《人生》的成功只是一个起点，而非终点。他渴望突破自我，攀登更高的文学巅峰。他曾说：“人，不仅要战胜失败，而且还要超越胜利。” 对他而言，创作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旅程，只有不断挑战极限，才能实现自己的文学理想。

经过深思熟虑，路遥毅然决定舍弃眼前的荣耀，闭关投入到新的创作中。他要为陕北这片热土撰写一部能够镌刻在文学史上的鸿篇巨著，这便是《平凡的世界》的创作初衷。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路遥并非没有犹豫和恐惧。他明白，写长篇小说意味着要耗费数年时间，要在漫长的岁月里忍受孤独与寂寞，要面对可能的失败与挫折。但他更清楚，人生最大的幸福在于创作过程，而非结果。他甘愿为了心中的文学梦想，与自己进行一场命运的赌博 。

筹备之路
在知识储备上，路遥给自己列了一个超百部图书的书单 ，广泛涉猎各类书籍。他沉浸于文学的海洋，不仅大量研读国内外经典长篇小说，还阅读了理论、政治、哲学、经济、历史和宗教等多领域的著作。在那段日子里，他的住所被书籍和资料堆满，桌子、床头、茶几、窗台，甚至厕所，随处都摆放着读物 ，他就像一只贪婪的春蚕，不断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他重点研读了《红楼梦》与《创业史》，《红楼梦》读了三遍，《创业史》更是研读七次之多 。对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他也反复钻研，并进行比较文学方面的研究，深入剖析作品的主题与结构 ，从经典中探寻创作的奥秘与灵感 。

同时，路遥深知《平凡的世界》时间跨度长达十年，要真实展现这一时期中国城乡的社会生活，离不开详实的历史资料。于是，他找来 1975 年到 1985 年间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参考消息》《陕西日报》《延安报》等报纸合订本 ，逐日逐月逐年查阅 。这是一项极为繁重的工作，长时间的翻阅让他的手指被纸张磨得露出了毛细血管 ，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但他只是简单包扎后，便又用后手掌继续翻阅 ，将这十年间发生的大事和认为 “有用” 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

除了读书和查阅资料，路遥还深入生活，进行实地考察与体验。他走进乡村城镇、工矿企业、学校机关、集贸市场，与各行各业的人交流，了解他们的生活、思想和情感 。为了描写农村生活，他细致记录各种农作物和野生植物的生长过程、季节特征 ，对陕北乡村的民俗民风更是事无巨细地了解掌握 。他深入煤矿，与矿工们一同劳作、生活，感受他们的艰辛与坚韧，体验煤矿井下的危险与压抑 ，这些真实的经历为他在小说中描绘煤矿生活提供了生动的素材 。

在筹备过程中，路遥还对自己的创作思路和方法进行了深入思考。他不断探索如何以现实主义手法构建这部规模宏大的作品 ，如何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如何塑造出众多鲜活、立体的人物形象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大量的创作提纲、人物分析和情节构思 ，反复推敲、修改，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

经过长达三年的精心筹备，路遥积累了丰富的知识、素材和创作思路，为《平凡的世界》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就像一位即将出征的战士，在做好充分准备后，满怀信心地迎接这场文学创作的艰苦战役 。

艰难的开篇
1985 年秋天，路遥带着两大箱资料和书籍，十几条香烟以及两罐 “雀巢” 咖啡，毅然踏上了前往铜川矿务局陈家山煤矿的道路 ，就此开启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创作征程 。之所以选择这个偏僻的煤矿作为创作地点，路遥有着深思熟虑的考量 。一方面，小说第三部将涉及煤矿生活，他希望提前置身其中，亲身感受煤矿的工作环境、矿工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以便在未来创作相关内容时能够更加得心应手，生动地描绘出煤矿生活的真实场景 ；另一方面，他想把自己置于艰苦的环境中，让这种环境与他内心吃苦牺牲的精神追求相契合 ，在艰苦的磨砺中激发创作灵感 ，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艰苦卓绝的文学创作中 。

到达陈家山煤矿后，矿上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将一个小会议室改造成了他的工作间，里面配备了书桌、床、柜子和沙发等基本家具 ，还为他安排在矿医院职工食堂用餐 ，为他的创作提供了相对稳定的生活保障 。然而，创作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起初，仅仅是小说的开头，就耗费了路遥整整三天的时间 。在这三天里，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每晚都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白天则像磨道里烦躁不安的驴，在创作的阵地上苦苦探寻 。他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推翻，纸篓里堆满了废弃的稿纸，却始终未能在正式稿纸上留下满意的片言只语 。那种无法突破的困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创作能力，甚至质疑自己是否过于自不量力，竟妄图承担起创作这样一部鸿篇巨著的重任 。

但路遥并没有被这些困难打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思自己的创作状态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心思过于急切，用力过猛，反而导致创作陷入僵局 。于是，他想起了俄罗斯伟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言：艺术的打击力量应该放在后面 。他决定改变策略，不再追求开头的华丽堆砌，而是选择平静地进入故事 ，让三部书的情节逐渐起伏，如同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

终于，在经过痛苦的思索与沉淀后，那个既平稳又富有诗意的象征性开头诞生了 ：“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这个开头，不仅为整部小说奠定了基调，也标志着路遥终于突破了创作的瓶颈，踏上了正式创作的轨道 。

初露锋芒
在确定了开头之后，路遥的创作逐渐进入佳境 。他将带来的资料分类摆满桌面，在有限的空间里构建起了自己的创作世界 。为了激励自己，他专门制作了一张表格，上面清晰地写着拟定创作的第一部 53 章从 1 到 53 的数字 ，并将其贴在房间的墙上 。每完成一章的创作，他就会在表格上划掉对应的数字 ，看着一个个数字被划去，仿佛看到自己离完成这部作品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种方式成为了他创作过程中的一种强大动力 。

随着创作的深入，路遥的状态愈发狂热 。他每天写作长达十六个小时，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仿佛与外界隔绝 。在他的笔下，孙少安、孙少平兄弟，田润叶、田晓霞等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逐渐跃然纸上 ，他们的命运在路遥的笔下交织、起伏，演绎着平凡世界里的不平凡故事 。在创作过程中，路遥与书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 。当写到田晓霞为救人牺牲时，他的情绪完全被书中的情节所左右，无法自抑地冲出房间，跑到煤矿铁路边抱头痛哭 ，旷野的风呼啸着，仿佛也在为田晓霞的命运而悲叹 。那一刻，他已分不清自己是作者还是书中世界的一员 。

经过长时间的艰苦创作，路遥终于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共计 30 万字 。完成时，他的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对这部作品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他满心欢喜地将稿子寄给了当时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学大刊《当代》杂志 ，期待着能得到认可和发表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负责审稿的编辑周昌义认为 “小说节奏太慢，无法读下去” ，并以此为由决定退稿 。这一结果让路遥感到无比意外和失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作品，竟被如此轻易地否定 。在《当代》的带头下，《收获》《十月》等一众文学杂志也纷纷拒收这部作品 ，路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之中 。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于 1986 年 11 月发表在广州《花城》杂志上 。作品发表后，陕西作家协会和《花城》杂志联合在北京召开了作品研讨会 。然而，这次研讨会对小说的评价总体不高 ，众多编辑和评论家对作品提出了诸多批评 ，认为其节奏拖沓、情节平淡、叙事手法陈旧 。这些负面评价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了路遥的心 ，让他深受打击 。但路遥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 ，他坚信自己的创作理念和作品价值 。在短暂的失落之后，他迅速调整心态，重新投入到第二部的创作中 。他要用后续的作品来证明自己，让读者和评论家看到《平凡的世界》真正的魅力 。

在病痛中坚持
完成第一部的创作后，路遥并未停下脚步，而是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创作中 。这一次，他选择了黄土高原腹地的一个偏僻小县城 ，在那里的一个小土窑里安营扎寨 ，继续他的文学征程 。这个小土窑条件极为艰苦，空间狭小逼仄，阴暗潮湿 ，即使是在夏天，也阴冷得需要生一小时火炉才能稍感温暖 。然而，路遥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艰苦的环境更能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让他更加贴近生活的本质 。

在这个小土窑里，路遥每天都沉浸在创作的世界中 。他的生活变得极为规律，却也极为单调 。凌晨两三点或更晚入睡，午饭前一个小时起床 ，简单地抽烟、洗脸、喝咖啡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创作 。午饭后继续创作，晚饭后要么接着创作，要么读书看报构思 。他仿佛与外界隔绝，全身心地投入到小说的世界里 ，与书中的人物一同经历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

随着创作的深入，路遥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 。长期的高强度写作、不规律的作息以及恶劣的生活环境 ，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开始频繁出现胃痛、吐血等症状 ，身体变得极度虚弱 。然而，这些病痛并没有成为他创作的阻碍 ，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完成《平凡的世界》，将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对人性的思考通过这部作品展现给读者 。

在创作的过程中，路遥面临着诸多困难。其中最大的困扰之一便是饥饿问题 。由于他每天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常常不能正点吃饭，甚至没有时间吃饭 。他的饮食变得极为随意，有时只能随便吃几口馒头咸菜充饥 ，根本无法保证身体所需的营养 。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状态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

除了饥饿，路遥还忍受着孤独的折磨 。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他没有亲朋好友的陪伴 ，每天只能与自己的文字为伴 。起初，房间里的两只老鼠还能给他带来一些别样的 “乐趣” 。但因老鼠干扰写作，他找人一起打老鼠，结果只打死了一只 。后来，为了不受干扰，他每天吃饭时会多买回一个馒头给剩下的那只老鼠放在门口 。慢慢地，这只老鼠和他和平共处 ，甚至会蹲在对面看他写作 ，成为了他孤独世界里唯一的伙伴 。他喜欢孤独的忧伤，同时也害怕孤独 。在创作遇到瓶颈时，他也会渴望温暖和柔情 ，渴望倾诉 。他常常遥望家属楼里亮灯的窗户 ，想象着人家全家围坐在一起的安逸和欢乐 ，然后长叹一声，又回到自己的创作中 ，与书中的人物进行心灵的对话 。

尽管身体已经垮了下来，但路遥依然坚持创作 。他把自己关在小土窑里，与病痛作斗争，与孤独作斗争 。他的创作过程充满了艰辛，但他始终没有放弃 。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完成第二部初稿后，路遥接到中国作家协会的通知出访德国 。在德国期间，他的心依然牵挂着自己的创作 ，不断思考着小说的后续情节和人物发展 。20 多天的访问结束后，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小土窑 ，迅速投入到第二部第二稿的工作中 。

与时间赛跑
进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时，路遥的身体状况已急剧恶化 ，但他深知这是全书的高潮部分，一切都将走向结局，必须以最饱满、最昂扬的精神状态全身心投入 。此时的他，稍一激动，就会感到呼吸困难 ，身体的虚弱让他在创作过程中举步维艰 。然而，面对身体的警告，路遥没有丝毫退缩 ，在他心中，完成这部作品的信念远远超过了对身体的担忧 。他想起了柳青未完成的《创业史》 ，柳青的遗憾如同警钟在他耳边敲响 ，他绝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完成这部承载着他文学理想和对生活深刻感悟的巨著 。

为了能以相对较好的状态完成创作，路遥选择了新落成的榆林宾馆作为创作地点 。这里的环境相较于之前的煤矿和小县城，条件有了很大改善 ，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然而，创作的过程依旧充满了艰辛 。在这个看似舒适的环境里，路遥依旧要独自面对内心的孤独与创作的压力 。

1988 年元旦，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欢乐与团聚的氛围中 ，而路遥却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他望着女儿的照片，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过去的几年里，为了创作《平凡的世界》，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几乎牺牲了所有陪伴家人的时间 。对女儿的成长，他缺席了太多 ，心中满是愧疚 。想到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想到自己未能给予她应有的陪伴和关爱 ，路遥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他深知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职 ，但为了实现心中的文学梦想，他只能在这条孤独的创作道路上继续前行 。

在创作的日子里，路遥每天都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平凡的世界》中 ，与孙少平、孙少安等书中人物一同经历着生活的喜怒哀乐 。他的世界里只有写作、思考和无尽的孤独 。每一个字符，每一段情节，都倾注了他的心血与情感 。尽管身体的虚弱让他时常感到疲惫不堪 ，但他始终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坚持着 。

荣耀落幕
1988 年 5 月 25 日 ，这是一个对于路遥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日子 。经过长达六年的艰苦创作 ，他终于在陕北甘泉县招待所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的最后创作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结束这项庞大的工程 ，是因为这里是他创作《人生》的地点 ，在路遥心中，这里是个 “风水宝地” ，他希望《平凡的世界》能像《人生》一样取得成功 ，甚至超越《人生》 。他渴望这部倾尽自己六年心血的作品 ，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可和喜爱 ，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 。

即将完稿的时刻，路遥的心中感慨万千 。他回想起自己这六年来的人生孤旅 ，那些在创作过程中经历的得得失失、酸甜苦辣 ，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像黄土一样朴实憨厚的庄稼人 ，以及像父亲那样千千万万在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们 。他们的坚韧、勤劳和对生活的热爱 ，成为了路遥创作的源泉和动力 。他深知，自己的创作不仅仅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文学梦想 ，更是为了展现平凡人的伟大 ，为了歌颂那些在生活中默默奋斗、不屈不挠的人们 。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 ，完成这部百万字巨著的一刹那 ，路遥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他顾不得品味此时是悲是喜 ，内心被一种强烈的情感所充斥 。他的右手因为长时间的写作而痉挛得无法握笔 ，他毫不犹豫地把那支陪伴了他六年的写作之笔从窗户扔了出去 。这一扔 ，仿佛扔掉了六年来所有的疲惫、痛苦和压力 ，也仿佛是对这段漫长而艰辛的创作历程的一种告别 。是痛恨这支笔使他的手无数次变得鸡爪一样的痉挛 ，还是它 6 元的价格与自己 6 年的囚禁相谐音 ，抑或庆幸它完成了使命 ？或许，这些情感都交织在一起 ，难以分辨 。

《平凡的世界》的完成 ，标志着路遥文学创作生涯的一座高峰 。这部作品以其宏大的叙事结构、丰富的人物形象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展现了中国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到 80 年代中期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变迁 ，描绘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作品一经问世 ，便迅速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 。它激励着无数读者在平凡的生活中追求梦想 ，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 ，成为了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 。

完成《平凡的世界》后，路遥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 。长期的高强度创作和不规律的生活 ，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1992 年 ，路遥被确诊为肝硬化晚期 。尽管他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 ，但最终还是无法战胜死神 。1992 年 11 月 17 日 ，路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年仅 42 岁 。他的离去 ，让无数读者为之悲痛 ，也让中国文坛失去了一位杰出的作家 。

不朽丰碑
“指手画脚谁不会？能写出《平凡的世界》这种水准的，没有！” 北师大教授康震在谈及当代文学创作时，曾以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表达对路遥及其代表作《平凡的世界》的推崇。在文学评论日益碎片化、批评标准愈发多元的当下，这番直言不讳的评价，不仅是对一部作品艺术价值的肯定，更道出了真正扎根大地的文学创作所具有的不可替代性。

《平凡的世界》自 1986年问世以来，便以席卷之势走进千万读者的心灵。这部全景式展现中国 70 年代中期至 80 年代中期城乡社会生活巨变的鸿篇巨制，用近百万字的篇幅，讲述了孙少安、孙少平兄弟在时代浪潮中拼搏奋斗的人生历程。作品中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却以最质朴的笔触描绘出普通人在命运齿轮下的挣扎与坚守，成为一代人的精神灯塔。

康震的感慨并非空穴来风。在文学创作领域，批评他人作品的瑕疵、指点创作的路径似乎总比亲身实践容易得多。然而，真正能将一个时代的精神风貌、一群人的生存状态用文学语言精准捕捉并永恒定格的创作，却如凤毛麟角。《平凡的世界》之所以能达到康震所言的高度，正在于它完成了三重超越：

其一，是对生活表象的超越。路遥用六年时间深入陕北乡村与城市工厂，积累了数百万字的生活素材。他没有停留在对改革开放初期社会现象的简单罗列，而是穿透政策变革的表层，直击普通人在时代转型期的精神阵痛。孙少安创办砖窑厂时的艰辛与喜悦，孙少平在黄原揽工、大牙湾煤矿挖煤时的苦难与追求，不仅是个体命运的写照，更折射出整个民族在告别贫困、走向富裕过程中的集体记忆。这种对生活本质的深刻洞察，需要创作者具备 “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 的精神，而非坐在书斋里的空想。

其二，是对文学技巧的超越。在 80 年代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思潮涌入中国的背景下，路遥坚持用现实主义笔法创作，曾一度被认为 “落伍”。但他以对传统叙事艺术的创造性转化，证明了现实主义文学的强大生命力。作品中穿插的陕北民歌、民俗风情描写，不仅增强了地域文化特色，更成为人物情感的外化表达；多线并行的叙事结构，将乡村与城市、爱情与事业、理想与现实巧妙交织，构建出立体的社会图景。这种看似 “朴素” 的写作技巧，实则是对文学本质的回归 —— 让故事服务于情感表达，让语言贴合人物身份，正如康震所言，“真正的好作品，技巧会融化在情感里，让人感受不到技巧的存在”。

其三，是对时代局限的超越。《平凡的世界》诞生于特定的历史时期，不可避免带有时代印记，但作品所传递的精神内核却具有永恒价值。孙少平对知识的渴望、对精神世界的追求，打破了 “农民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 的固有认知；孙少安对家庭的责任、对乡亲的情义，展现了中国农民最本真的道德坚守；田晓霞为理想献身的壮举，更是对青春价值的最好诠释。这些精神品质穿越四十年的时光，依然能引发当代读者的共鸣。当康震强调 “没有作品能达到这种水准” 时，正是看到了这部作品在精神层面的不可复制性。

在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平凡的世界》依然保持着惊人的传播力：累计发行量超过两千万册，入选 “新中国 70 年 70 部长篇小说”，不断被改编成电视剧、舞台剧。这种持久的生命力，恰恰印证了康震评价的合理性。文学创作从来不是炫技的游戏，而是用真诚打动人心的事业。路遥在创作过程中积劳成疾，年仅 42 岁便溘然长逝，他用生命书写的作品，早已超越了文学本身的意义，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

之达

《平凡的世界》的完成 ，标志着路遥文学创作生涯的一座高峰 。这部作品以其宏大的叙事结构、丰富的人物形象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展现了中国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到 80 年代中期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变迁 ，描绘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之达

路遥在创作过程中积劳成疾，年仅 42 岁便溘然长逝，他用生命书写的作品，早已超越了文学本身的意义，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